一十九岁情窦初开，追求幸福不遗余力。近水楼台先得月……骥远啊，但愿你会幸福，不重复阿玛的悲伤。自马厩归来，努达海内心便暗生出这一番感慨。是夜，他独倚近水阁楼，习习凉风绵软地缠绕周遭，或有心或无意地撩拨着他指间的几页信笺。信，是沁儿入府当晚偷偷交给他的，原来她前日回都统府为的就是「偷」信。「将军，这是都统留给您的信。都统叮嘱奴才，他若是等不到您回京，便托奴才将信交付于您。可都统走得太急，奴才没有任何准备，情急之下便先逃命去了。但是，奴才并没有忘记都统的托付，因此才……将军，奴才绝对不是鸡鸣狗盗之辈，只是没有这封信，奴才哪还有脸面对您和都统呢？奴才是不得不回去取信啊！」沁儿的言辞恳切至极，她诚心诚意地交给努达海一封褶皱却密封完好的书信。信的内容，努达海已然能够倒背如流。温布哈洋洋洒洒地写了七页，这恐怕是他此生最长的一封书信，亦是人生的绝笔。信中提到了温布哈与努达海的小时候，十岁，二十岁，三十几岁，以及那极不真实的一十九岁。一十九岁，七月末，究竟哪日，温布哈已然记不清晰，唯记得那日三人一同到过京郊的居云寺。未央第一次极正式地称呼温布哈为「哥哥」，所言字字句句皆决绝而辛酸：「我要和你们分开，你带着努达海走吧！如果你们不走，那么我走。我承认，是我错了，我不该爱上努达海，更不该让他知道我爱上了他。但我并不为这些错误后悔，相反我很庆幸。但是现在，你要帮我想个分开的理由……我不希望努达海亲眼看着或者亲耳听着我死去。我受不了，他也受不了！」未央将医眼睛的办法统统传授于温布哈，「努达海会好的，你只要按我的办法做，他会好的。至于我，你不用考虑，我独来独往，自生自灭也挺好。」不知强硬与柔弱如何能完美地融进一人之躯，未央却偏偏做得到，其所言所行令温布哈心头颤动，匪夷所思。兴许是刚刚到过居云寺的缘故，未央居然想到拿菩萨做挡箭牌……在温布哈的完美配合下，她视努达海的断肠无助于不顾。所谓「回南海」，不过是悄悄地走出草屋那样轻易自然。她不是仙，只是个可怜人。一十九岁，七月末，仿佛距八月又近了几日，温布哈带努达海离开草屋，但心上莫名地放不下那可怜又可恨的小白痴。未央是他见过的最绝情的女子，亦是他认识的最痴情的女子。他毫无道理亦毫无条件地折返回草屋，将未央带回努达海身边，成全她「顺海漂流，以至远方，魂归入海，永世共存」的心愿……一十九岁，温布哈记得很清楚，那日当是八月初三。黄昏里，他将未央推入她神驰已久的海洋，飘飘荡荡，再不回还。不多时，努达海复明了……这封信通篇没有华丽的词藻，许多情形只能由努达海独自想象，温布哈仅陈述了一段尘封二十年的真相——未央已逝。努达海合眼，仿佛能望见烟波浩淼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舨朴素的木筏，其上静静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，一身红衣将她衬得似浴火的凤凰。那天生丽质的人儿，面容安详，唇角略微勾起的弧，告诉这个世界：她是幸福的。对，一定是这样！温布哈说，未央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衣，她脸上有微笑，看上去很美，很幸福。温布哈又说，他独自到过二十年前的草屋，如今那屋子还在，地图便附在最后一页。温布哈还说，未央的项链精工细磨，乃玉质打造，以银器钩连，有大小月牙儿无数，两个月前他惊喜偶遇，曾想买下，可惜安亲王府来人先他一步。七页纸，摇曳在风中，重不及一两，于努达海而言，却似泰山压顶般的分量。这一段二十年前的旧时光，他居然二十年后才得以初阅。信上所写当真是他的曾经么，当真不是久不可溯源的传说故事？应月而立，他凄苦地勾起唇角，自己仿佛做了二十年的白痴，二十年心知肚明的大白痴！「我希望你可以与我白头偕老！我活多久，你就要活多久！」、「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没有家了。让我给你一个家，我家就是你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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